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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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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上的溫暖失去,八爺幾乎是含淚向房東道:"我沒有禦寒的衣物,還求把這條被給我。"房東手裏扯了被,就在房裏四處搜尋起來,聽到八爺這樣說,把那件破衣服丟給他:"拿這個去,也是我好心,不然就該光身子趕你出門。"

八爺到了這時再說不出什麽話,一走出門,更覺寒風刺骨,天上又飄下一點雪花,該何去何從?有人推了推他:"哎,前面周大戶家舍粥,你還不趕緊去?"

八爺低頭一瞧,見是個破衣爛衫的乞丐,這樣乞丐怎可近的自己的身子,八爺剛想呵斥,猛然瞧見自己身上穿的,也比他好不了多少。

乞丐還在拉他:"快走快走,晚了就沒有了。"八爺身不由己被乞丐拉到一戶人家門口,已經排起好長的隊,乞丐興奮地說:"王大戶家的粥最好,去年我吃過,裏面竟然還有紅棗和枸杞。"有紅棗和枸杞的粥算什麽好粥?

八爺剛想說話,已經聞見粥香,肚裏的饞蟲被勾起來,不由咽了口吐沫,那乞丐還笑呵呵地道:"你是新來的吧?"新來的?八爺不曉得該怎麽回答,已經排到了他們跟前,乞丐把破碗伸了過去,嘴裏就道:"主人家善心大發,來年大大發財。"打粥的給了他一碗。

那勺到了八爺跟前,管家看了八爺一眼:"新來的,不曉得規矩嗎?"先前那乞丐已經在喝粥了,還用手拉一下八爺:"快些說吉利話,好討碗粥喝。"八爺舌頭在嘴裏抖起來,看著面前挺胸凸肚的管家,那吉利話怎麽也說不出口,小時候說吉利話是討大人喜歡,可為了一碗粥?

八爺楞了半響,終於開口道:"不食嗟來之食。"管家咳了一聲:"這倒稀奇,想必也是個剛敗落的人家吧,我可告訴你,我們主人施粥,就是要討吉利話的,再讓你們知道,任你們之前是什麽樣人家的子弟,極敗落了,就該低頭才是。"

說著管家冷哼一聲:"您啊,要風骨,當初就不該把家產蕩盡,這時候講風骨,真是笑話。"說完管家就把八爺一推:"讓開,我還等著做事呢。"

八爺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,瞧著人群不停地往前走,先頭那乞丐已經喝完了粥,笑著說:"我和你說,誰沒有過過好日子?你現在剛剛敗落,不曉得肚皮最重要,等過上幾年就知道了。"說著乞丐拍著肚子唱著歌走了。

旁邊有人議論說:"那個不就是金老爺的獨子嗎?金家敗了也才四五年,他怎麽就這個樣子?"議論聲傳進八爺耳裏,難道自己以後也要這樣?

風刮的更緊,雪已經從點點漸漸變成雪花飄下來,王大戶門前的施粥已經結束。拿到粥的人嘴裏說著感激的話離開,沒拿到粥的罵罵咧咧往下一個施粥點趕去。

八爺又冷又餓又沒去處,四顧茫茫,街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,該要到哪裏去?越站越冷,方才那個乞丐又來拉他:"哎,你是瘋了還是傻了,這麽大冷的天,你站在這裏不怕被凍死?"見這姓金的乞丐一張黑臉,身上的衣衫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,八爺甩開他的手就大步往前走,先去縣衙門口守著,說不定有認識的人路過,能夠看到自己。

八爺哈口氣暖暖手,往縣衙走去。知縣不在,縣衙門前掛了告示,讓告狀的往別處去。這樣冷的天,衙役們樂的清閑,都在屋裏烤火賭錢,哪有一個人出來。

八爺蹲在縣衙對門的一戶人家檐下,眼巴巴地瞧著縣衙,期盼著有眼熟的人路過,也好把自己帶進去。等了足足一天,沒有半個熟人路過。

這樣的天在京城裏,該是穿了裘衣,烤著火,吩咐下人們掃雪煮酒,再在爐灰裏埋上芋頭山藥,等熟了時拿出來下酒最妙。那時那覺得冬日寒冷,只覺可以掃雪煮酒,因景吟詩,是何等的快活。

八爺覺得鼻子裏有芋頭的香味傳來,勾起八爺肚子裏的饞蟲,吸吸鼻子,八爺聽見後面的門打開了,隨之而來的除了芋頭香味還有酒香。八爺頓時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

開門出來的是個喝的半酣的男子,正回頭對主人說:"留步,別送。"八爺只顧著聞酒香,沒有讓開,那男子一腳差點踢到八爺身上,一個踉蹌差點絆倒。

那男子站穩了,打磨醉眼瞧見八爺這樣,胡子都快吹起來:"死乞丐,這樣寬的路不曉得往大街上走,擋在這裏做什麽?"主人家已經聽見他罵人,探出個頭來望望天色:"這大冷的天,這乞丐也只怕沒地方去,算了,你大人有大量,讓他走吧。"

那男子還踢了八爺一腳,罵罵咧咧地走了,那腳踢在八爺腿上,就跟踢在他心口上一樣的疼,他想追上去罵那男子,但這一天的遭遇已經讓八爺知道,只怕又會被打一頓。

門又重新開了,走出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,手裏還端著一些東西,瞧見八爺就道:"諾,這是我家奶奶聽說你在外面可憐,做好事給你的酒和菜,你吃了喝了,就快走吧。"

那盆裏有半瓶酒,一個大芋頭和半條魚,除了芋頭,別的都是吃殘的。八爺本不想過去吃,但肚子裏的饞蟲在那裏嘰裏咕嚕地叫,忍了半天終於想,當年韓信還受胯下之辱,今日這飯菜也就吃了。

拿起筷子就把魚往嘴裏送,餓了整整一天了,連刺都來不及剔,連骨頭帶刺都吃完了,又拿起酒,這酒的味道極辣,並不像八爺慣喝的那些酒一樣入口潤滑。喝了一口就被嗆的直咳嗽,丫鬟抿嘴笑道:"瞧你這樣子,敗落也沒幾天吧?我家奶奶說了,管教子弟一定要管好,不然教出個敗子,連祖宗在泉下都不安寧。"

八爺聽了這話,臉就發起燒來,把酒放下,拿起芋頭就走了。那丫鬟還在背後喊道:"哎,這人,吃了我們的酒菜,連個謝字都不說。"八爺已聽不見那些話,雪花落到他的臉上,很快就結成冰,天色早已暗了下來,這一夜又要到哪裏安身呢?

八爺拖著腳步走,走到曾經花過無數銀子的秦淮河邊,雖天下著雪,秦淮河的夜晚還是那麽熱鬧,戴貂鼠暖耳,身披裘衣的富家公子們帶著小廝在這裏尋芳,幫閑們穿梭在人群裏尋找著目標。猛地八爺聽到耳熟的聲音:"這位爺,要問這秦淮河的妙處,問我那可是最好的了。"

張大?八爺緊緊盯著他的身影,見他身上穿的還是從自己那裏拿的秋香色直裰,八爺還是少年,那衣服穿在張大身上不免有些緊了,但張大也不在乎這個,正在口沫橫飛地給對面的人講著秦淮河的妙處。

八爺手握成拳就沖上前打張大:"你這個騙子,還在這裏騙人。"說著八爺對和張大說話的人大喊道:"不要相信他,他是騙子,他帶你去嫖,然後把你的錢全騙光。"八爺這樣的話張大已經聽的不想聽了,一個掃堂腿就把八爺絆了個狗吃屎,繼續對和自己說話的那個人道:"你瞧瞧,這人煞好笑,去嫖迷戀了小娘,銀子全花光就怪別人不該帶他去嫖。門戶人家吃客穿客,難道還要由人欠嫖錢不成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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